｜伊月夢
｜夢向創角 鬼島宇花
綴有蕾絲的連身粉色洋裝，搭配展開成圓弧的純白圍裙，再附上免費的開朗笑容，只差沒有秋葉原的招牌稱呼。家庭餐廳「Ruby's」的來訪客群裡，每天至少有十幾個是衝著那身酷似女僕裝的制服而來。
胸前別有「佳緒」名牌的女服務生，抓到空檔便躲在櫃台裡偷看著手機螢幕，收件匣幾乎都是署名伊月的簡訊跟信件，撥開落在螢幕上的長髮，她點開了最新的那封訊息。
「合宿結束！今天也還是上班日吧？辛苦了。我才剛跟累到睡死的隊友搭上電車，到家應該也很晚，不介意的話、到時再傳簡訊給妳，下班後記得要早點回家。」
儘管她每次的回信都很簡短，伊月還是不厭其煩地發送著定期報告的訊息，蹲在櫃台所圍出的狹小空間，鬼島不自覺地用雙手握住冰冷的手機。
今年暑假，他們都沒有見面。
「Ruby's」在學生四處亂竄的暑假可說是人潮巔峰期，需要錢的鬼島也不可能錯失這個機會，在約莫四十天的假期裡塞滿了打工。另一方面，伊月所屬的籃球社，假期剛開始便展開了海邊、體育館跟山上的地獄練習，最後也就演變成整個暑假都沒見面的情形。
盯著手機螢幕的鬼島，手指自動地上網查詢電車時刻表，按照剛才傳來的簡訊時間推估的話……一丁點的任性在心裡膨脹成魯莽的勇氣。她摘下服務生專屬的銀色名牌，確認餐廳沒有新客人的進場後，毅然打開了店長辦公室的門。
「抱歉打擾了，請問、今天剩下的時間，可以讓我請假嗎？」不同於待在餐廳時的滿面笑容，鬼島恢復往常平靜的神色，語氣裡卻夾雜著少見的猶豫不決，使得店長不禁特別仔細地將她打量一番。
「為什麼？」店長的聲音瞬間降至冰點，因為對象是自己的親生姪女，他才會採取更嚴格的標準跟犀利的字眼，「妳應該沒有『重要』或是『正當』的請假理由吧。」
鬼島沒有心虛地移開那雙藍綠色瞳，而是勇敢面對著他眼裡的質問，儘管自己也曉得有錯的是哪一方，她還是沒有讓步的打算，「對我來說，那是很重要的事情。」
跟那時一模一樣的眼神呢……
其實，當鬼島早景發現她沒有別上名牌，便猜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因為她是以「鬼島宇花」而不是優等服務生的「佳緒」身分前來。
「只有兩個小時。」妥協似的嘆口長氣後，他又恢復成原本肅然的臉色，「但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然後，妳要負責今天的打烊作業。」
若是心軟不給予對應的懲罰，只會讓鬼島在同儕間的處境變得相當難堪。對於這點，受罰者也是抱持著相同的意見，所以鬼島僅是簡單地用一個禮貌性的鞠躬代表謝意。
衝到更衣室後，她沒有換掉制服或是脫掉假髮，而是穿上不合時宜的長外套，彷彿手握懷錶的白兔努力地追趕著，在滴答聲裡推移的時間。
雖然合宿的練習量讓伊月覺得相當疲倦，但一想到不久前、手機那頭傳來對方被電波稍稍扭曲的嗓音，他只能睡意全無地睜大眼睛看向窗外漸漸被漆黑覆蓋的景色，同車廂的隊友們則是不顧形象地癱睡在位置上。
「可以的話，等下見個面吧？我在出口等你。」
自話筒傳來的雜亂背景音，實在讓他無法分辨那是來自家庭餐廳亦或車站出口的人群。伊月已經記不得結束通話前，自己是否有保持平常的冷靜。每天寫著得不到太多回應的訊息早已成為慣性，他也不曾怪罪受信者那些看不出兩人是情侶關係的隻字片語。沒有見面的期間、他們偶爾也會通上幾分鐘的電話，但鬼島的聲音沒有一次傳來像剛才那樣紊亂的氣息。
我們都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能時常見面也沒辦法的－－當初看來雲淡風輕的她沒有半分虛假，所以伊月在調整心情後也認同了她。但是，現在的宇花同學為什麼可以唐突卻平靜地打破固有的僵局？
無視於尚未整理自身情緒的伊月，電車無情地緩緩駛入月台。
剛出車站便觀望著下方的人潮，儘管戴著長及腰的假髮，伊月仍是在閒雜人等裡，一眼便找到面無表情地觀望著周圍人群的鬼島。
「在找誰嗎？」神智有點渙散的日向，抓著睡翹的頭髮詢問整車沒睡的隊友，然後順著他的視線發現那名似乎是在等人，化著合宜淡妝、相當漂亮的長髮少女，瞌睡蟲也在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稍稍提高音量的調侃語氣，「原來你喜歡那種類型的女孩子啊，伊月。」
半夢半醒的隊友們也因為日向的話，幾雙眼睛同時捕捉到被談論的當事者，轉頭用異樣的眼光注視著不自覺紅了臉的伊月。
「等等、不是那樣的！她不是我喜歡的類……不是啦，反正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驚慌失措的伊月一時間拼湊不出解釋的言語，反而讓日向的惡作劇笑容益發燦爛。
在所有人質疑的反應裡，反觀木吉則是有別於平日的懶散，仔細地上下打量著當事者，那種淡漠得不像是同齡高中生的表情，讓他有些似曾相識，在跟她對上眼後少女向著他們而來的肯定步伐，使得木吉證實了心裡的答案。
「－－那不是鬼島嗎？」
話語方落，少女也在困窘得說不出話的伊月身旁，停下優雅的步伐。
「抱歉，我有打擾到你們嗎？」跟外套下那件洋溢著粉紅色調的制服不同，她的語調沉穩得像是平靜無波的水面。
聽到木吉的判斷後，日向略帶惡質的表情也在瞬間冷卻，仔細地觀察少女半晌後，意興闌珊地垮下了肩膀，「真的是鬼島同學啊……實在是太可惜，還以為抓到伊月的弱點了。」
伊月曾經不小心提到，自家女友在打工的家庭餐廳會變成另一個人，那時還不太懂他話中的含義，但親眼見到面前這個似乎是戴著假髮、化上淡妝而變得截然不同的鬼島，日向也稍微理解了所謂的「變成另一個人」是指什麼。事實上，因為她沒有擺出店裡使用的職業笑容，木吉才可以成功認出她來。
「完全沒有打擾到！」伊月無奈地嘆了口氣，給了隊友們一個「早跟你們說了」的複雜眼神。
轉頭跟剛才也加入取笑行列的相田確認可以各自解散，神情尷尬地道別後拉著鬼島的手，往出口的方向前進。
「話說鬼島同學真的很漂亮耶。」對於化妝後的少女感到訝異的小金井發出了單純的讚嘆。
「再漂亮也是別人的女友了，學長。」始終不發一語而顯得影薄的黑子馬上開口吐槽。
「黑子你不要再突然說話嚇人了！」
我只是說出事實－－黑子在心裡反駁著，跟很早便發覺到自己的鬼島默默地揮了下手。
被拉住手的鬼島與伊月一前一後穿梭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上。
「今天不是要打工嗎？」先發制人的伊月努力保持冷靜的語調，不讓她察覺到自身動搖的情緒。
「嗯……」沒發覺到對方細微變化的鬼島，低頭看著手機螢幕顯示的時間，省略掉跟店長精神奮戰的過程，直接切入結果，「只剩下十幾分鐘就得回到店裡。」
早已學會解讀自家女友省略太多的重點，當然猜得到她是歷經一番辛苦才獲得暫時離開店裡的許可，想到這點的伊月，感覺複雜的情緒在心裡不停地翻攪著。
「我送妳到店裡再回去。」努力克制不讓情感張狂地流洩而出，並未意識到牽手的力道加重了幾分，但鬼島也沒有因為那點程度的疼痛而掙脫。
「……對不起，我好像造成你的困擾了。」對於頭也不回像是在生氣的伊月，那雙清澈的瞳眸忠實地倒映著他的背影，鬼島小心翼翼地反握住他的手，「但我只是，突然很想見你而已。」
在吵雜的群眾聲浪裡，更顯清晰的明亮嗓音傳到伊月的耳畔。
前進的步伐霎時僵硬地停住，伴隨著球袋落地的聲音，鬼島可以確實地感覺到，像是繞了地球一大圈才傳遞來的體溫。在等待伊月的出現前，在鬼島重複瀏覽著整個暑假累積的大量訊息時，便決定要坦率地面對自己的心情。
不想再因為自己的緘默而錯失機會。
「妳真的是……可以維持這樣一下子嗎？宇花同學。」謹守著最後防線的情感徹底潰堤，伊月下意識抱住她的同時，沒來由地想到這是他們交往後的第一次擁抱，也許是夏天還穿著長外套的關係，懷裡的鬼島體溫偏高，讓他的身體也浮出了汗水，「暑假、就要結束了呢。」
但在時限到來前，他都沒有鬆手的打算。
聽著他言不及義的話語，鬼島默默地往前伸長雙手，彷彿對待易碎物品似的，小力地揪住他外套的布料，藉著指尖傳來的是他莫名炙熱的溫度，在行人流動間產生的微風拂上臉蛋，積壓了整個暑假的情緒也變得沁涼些。
「嗯，快要結束了。」她說，而後輕輕地笑彎著唇角，閉上了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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