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司書（別稱蜂蜜組）
｜創作司書 十季子
那不能被稱為一個吻。
前腳甫踏入醫護室的司書副手，毫不意外地看見那個被潔白簾幕所阻隔的半密閉床位，以及隔壁床正在閉目養神的德田秋聲，後者似是聽見她的腳步聲而睜開眼睛，禮貌性地朝她點頭示意。
她邊伸手查看那袋緩緩朝文豪體內注入文墨的點滴殘量，邊向德田說明，「嗯……可能還要五分鐘左右的時間，所以我等等再幫你作補修後的檢測？」
「好的，待會要麻煩妳了。」
習慣德田應對方式的司書副手也不多作那些陳腔濫調的客套話，只是簡單地頷首回應。
她轉身朝著簾幕內的男人說句「打擾了」並將布簾拉開後，陣陣濃厚的菸草氣息便朝她撲面而來，但她的表情依然平淡得彷彿毫無波紋的水面。再次拉攏簾幕的司書副手，逕自地確認著點滴袋內的餘量。
坐在床沿的北原白秋同樣旁若無人地點起一根新的香菸。
「北原先生。」她的視線自點滴移向北原身旁被捻熄的菸頭數量，以一種不卑微亦不傲慢的語氣反問，「那些、待會幫你清掉？」
「嗯，辛苦妳了。」有別於堆疊著禮貌的用語以及聽似溫和的音調，北原的回話明顯沒有放入多餘的情感，稍頓、轉為低啞的語句順著裊裊白煙慢慢吐出，「十季子小姐今天似乎來得晚些？」微微瞇起的瞳眸浮現了若有似無的責怪，又在僅僅數秒間沒入那抹無溫的薰衣草色。
作為協助司書的副手角色，與文豪們有關的瑣事大多是由她負責，包括每天兩到三次的身體檢測。
「抱歉，因為我睡過頭了。」毫不隱瞞也不打算作任何辯解，她那聲簡潔的道歉直率卻不顯輕浮，又在下句話的語氣恢復以往的明亮感，「幸好犀星先生有來叫醒我，不愧是我的救星呢。」
雙方不約而同地沉默一會後，北原才意識到蹲在床邊的十季子正抬頭注視著自己。
那副模樣簡直像是等待主人發號施令的寵物，如同沒有得到北原允許的她，並不會擅自坐到他所佔據的寢台上。於是，北原同樣毫不避諱地予以回視，筆直地望入那雙澄澈的瞳眸當中。
十季子耐心地等候著北原，北原則是注視著倒映於十季子眼裡的，北原白秋如今的樣貌。
誰都沒有出聲終止這段沒有意義的相互凝視。
然而，或許是一時的興起，或許是為了掌控主導權－－北原冷不防地將手裡的菸硬是塞入了她微微張開的嘴中，十季子的眼裡霎時湧現一絲少見的驚慌。
但菸頭的火光並沒有停止閃爍。
十季子極其自然地抽起那根剩下一半的香菸，沒有因為他唐突的舉動而驚慌失措，也沒有因為沁入氣管的菸而嗆到，更沒有提出半句對他的抱怨。北原同樣難得地挑了下眉，但最後仍是不發表任何意見。
「啊、這樣的話。」咬著菸將話說得含糊的十季子，唇角緩緩地渲染著甜美的笑意，「－－不就是間接接吻了嗎？」
默不作聲的北原，輕緩地壓住她叼著菸的唇瓣，夾著那根本該屬於他的菸，十季子眨了下眼、打算配合地將菸還給北原。
然後，北原唇角那抹淺淡的笑容－－清晰地烙在她眼球上的影像－－彷彿古早的電影畫面般，慢速地、一格格地、縮短了與她視線的距離。
他彎下了腰，夾著菸的右手按在布簾上保持奇妙的平衡，那個體型格外嬌小的十季子、便像是被他所擁抱似的，落入了北原白秋的領地內。
那不能被稱為一個吻，僅僅是嘴唇間的相互碰觸，僅僅是毫無情感的唾液交換。
所以，她並未閉上雙眼，而是緩緩地轉動著眼球，平靜地反觀察北原的舉動－－依稀間他似乎越過她的肩膀瞥了一眼身後的德田－－同時，也表示她對眼前事態的困惑。
他們、再次毫無緣由地，壓根不需要理由地，互相凝視著對方。
「……補修結束了，對吧？」
「啊，真的呢。那麼，麻煩北原先生讓我作一下例行檢測？」
幾乎是同一時間－－準確來說，是十季子意識到正在抽回重心的北原－－兩人再次拉開文豪與司書副手間的一般距離。
完成檢測的北原捻熄最後一根菸，頭也不回地離開醫護室。
雲淡風輕的對話，若無其事的互動－－幾乎要讓坐在隔壁撞見一切的德田秋聲以為他睜著眼睛作了個過於春意盎然的怪夢。
「好啦，再來換德田先生了。」司書副手邊輕快地說著，邊取出注射用的針頭。
「…………十季子小姐。」
「是？」注意到德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間隔數秒才意會到什麼的司書副手，恍然大悟地回道，「如果德田先生討厭菸味的話，我下次將你安排到遠一點的床位？嘛啊，畢竟北原先生的菸癮一直都很大，這件事也不是什麼新聞，只能麻煩你體諒一下了。」
不是的。同樣有在抽菸的德田，差點直覺性地提出異議。
他不認為十季子會隱瞞什麼，例如方才發生的事情。相反的，她的言行舉止甚至光明磊落到令他啞口無言的地步，例如、現在的十季子小姐或許根本沒將「那件事」放在心上。
「……那就麻煩妳了。」不打算被捲入既麻煩又奇異的怪事當中，德田稍嫌生硬地接納了司書副手的「善意」。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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