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亂|兼八】 一握之砂 01

|和泉守女審
|創作審神者 土方八奈留

 

 

 

 

 

  「今天集合各位的目的是要向你們介紹一個人。」

  審神者的尾音方落,一室沉寂的空氣突然騷動起來。畢竟在審神者任職的十幾年內,幾乎不曾一次召集所有的刀劍男士於同一個地方。

  他們甚至忘記大廣間的原始用途應該是正式集會,而非當成宴會廳使用。

  接續那句庸俗的開場白,原本站在審神者身後的女性順勢往前踏出一步,引導他們將視線集中在她身上。

  「你們好,我是土方八奈留。」禮貌性地朝所有刀男行禮後緩緩抬起頭,女人黝黑的臉龐浮現著親切爽朗的笑意,「姑且也算是審神者、嗎?但我的職責只是負責協助紙谷小姐,所以敬稱什麼的就免了吧。未來會有很多需要各位配合的地方,還請你們多多指教。」

  這番簡潔的發言毫不拖泥帶水,該有的介紹及問候也都沒有遺漏。若說言行舉止能顯示一個人的性格,她肯定與內向閉俗的紙谷梢完全不同,是一位個性外放的審神者。

  「對了,難得所有人都集合在這裡,就順便徵詢一下你們對我的稱呼,畢竟有個統一的稱呼對你們來說也會方便許多吧。」考量到本丸的主事者並不是她,八奈留別過頭向身旁的審神者提出確認,「可以嗎,紙谷小姐?」

  有別於助手的明亮感,審神者的笑容素來內斂且拘謹,她輕點頭表示同意,「嗯,就照妳說的吧。」

  「話說在前頭,因為早有耳聞,請容我拒絕『主公』或『主上』這類彆扭的稱呼。」

  興高彩烈地舉起右手的山伏國廣還未發聲便被她搶先否決,而默默放下手,露出困擾的神情。

  「…………八奈留。」

  自始至終,沉默觀望一切的和泉守兼定突然出聲,像是醞釀已久般的,以堅定且極具份量的音調重複一次。

  「八奈留如何?再來就看大家各自的習慣,要叫八奈留大人或八奈留小姐都可以,這樣沒問題吧?」

  儘管他位在大廣間的最後方卻仍能清楚感覺到她投向己身的視線,彷彿一支矢箭筆直地朝他射來。和泉守兼定抬高下顎、調整臉部表情,理直氣壯地回視著最前方,難以辨識臉部表情的土方八奈留。

  「真是不錯的建議……就這麼辦吧。」擺明不打算移開目光的八奈留,眼裡浮現某種微妙的情緒,但她又倏地恢復清爽的笑顏,「不過,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們直接稱呼我八奈留或八奈留小姐,『大人』這個稱謂還是太貴重了啦。」

  短暫的集會結束後,不像其餘刀男駐足多打量八奈留幾眼,本就離門口最近的和泉守兼定第一個步出大廣間。

  畢竟,和泉守兼定不是第一次見到土方八奈留。

  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互相對視。

 

 

 

  和泉守兼定在深夜時分被審神者叫至她的寢間--寢間僅是他們慣用的稱呼,精準地說,審神者的寢間又再劃分成辦公區跟真正的臥室。不過,平常若要跟他們討論公事,審神者並不會約在她的寢間。

  也就是說,審神者應該是打算與他商討一件具有機密性的要事吧。和泉守兼定邊在內心揣測著,邊壓低音量向房內的審神者告知他的到來。

  被微黃燭光所點亮的室內坐著三個人,一位當然是寢間主人的審神者,另一位則是就算出現在這裡也不奇怪的山姥切國廣,以及一位素未謀面的女性。

  「請坐吧,兼先生。」她一手壓著和服袖口,一手示意他坐在山姥切國廣隔壁的位置;審神者對他的稱呼,許久以前便在堀川國廣的耳濡目染下養成了習慣。

  和泉守兼定以不失禮儀卻又顯得隨性的姿勢坐下,那雙碧藍色的眼露骨地打量著對面的陌生女性。

  與留著髮長及地的審神者相反,她的頭髮短得令人難以判斷生理性別,慶幸的是、她穿著的合身西裝及端正的坐姿,適當地展現出女人特有的身形曲線,和泉守才能一眼便確信對方的性別。

  「兼先生,跟你介紹、這位是土方八奈留。」

  配合著審神者的引薦,女人朝他點頭當作招呼。

  「明天我才會向所有人宣佈她的事情,在這之前,我覺得應該先讓你們兩位提前知曉此事。土方小姐將作為我的助手長住於本丸,所以未來會很需要你們的幫助。」

  紙谷梢所持有的本丸內,最資深的元老自然是作為初始刀被喚醒的山姥切國廣,審神者對他的信賴程度更是難以用言語來度量;地位僅次於初始刀的便是和泉守兼定,他不僅是早期顯形的打刀,同時也經歷過本丸最動盪的時期,所以他的發言在本丸當中同樣具備相當的份量。

  若要在封閉十數年的本丸裡打入一名初來乍到的人類,勢必需要他們兩位的支持。

  於理,和泉守兼定完全可以理解審神者的考量;於情,內心深處卻不禁萌生一個無以名狀的心結。

  土方。土方歲三。和泉守兼定的前主。

  他不曉得堀川國廣是否能稱呼她一聲土方小姐(さん),但和泉守兼定在聽見審神者吐出「土方」這個音節的瞬間早已確信。

  他辦不到。

  他可以無數次看著土方歲三在眼前被槍殺。畢竟土方歲三本該死去。

  作為守護歷史的一方,就算時空溯行軍復活了土方歲三,他也有親手殺死土方歲三的自信及心理準備。

  和泉守兼定早已抱有這等覺悟。

  但是,他沒辦法叫另一個人、土方,不管是作為無知覺的刀劍,抑或是作為人形的付喪神,在他漫長的歲月當中只會有一個土方。

  土方歲三。

  刀劍和泉守兼定的前主。

 

  和泉守兼定凝視著坐在對面的土方八奈留。

  而後者理所當然並不曉得他內心的情感拉扯,被光照亮卻更顯黝黑的臉龐朝他綻放著客套的笑容,和泉守兼定默默打定了主意。

 

 

 

  由於和泉守兼定在大廣間的登高一呼,「八奈留」這個稱呼便在本丸被廣為使用。

  職稱為審神者助手的土方八奈留所作的事情--打掃本丸、整理菜園、準備所有料理、清洗他們的髒衣服--若要和泉守兼定來評論,簡直就是事必躬親的管家。

  而且,還是既兇悍又囉嗦的那一種。

 

  「和泉守兼定!我不是跟你說過兜檔布不要亂塞在外衣裡面嗎!都皺成一團了啦。」

  「我怎麼可能會將貼身衣物光明正大攤平給妳看啊!」

  「你是哪個年代的大家閨秀……這座本丸從短刀到太大刀再從太刀到脇差,誰的兜檔布是我沒有洗過的。」

  和泉守兼定一席具有君子風範的辯言,如同以往、得到了土方八奈留不客氣的白眼與吐槽。

  「你就不能學習一下山姥切先生嗎?他總是將所有衣物摺妥、堆放整齊再放在我指定的洗衣籃內。作為一個男人,沒有這點氣度可是不行的。」

  那是因為他入浴時都會偷偷將兜檔布洗完,晾乾一晚後才讓妳收走啊!作為同儕的最後一點良心,實在是讓他沒辦法作出損及當事者的爆料。更何況,嚴格來說他可不算是一個真正的人類男性。

  放棄與八奈留爭辯的和泉守兼定腳跟一轉,甩過腦後那頭烏黑的長髮,打算直接來個相應不理,舉步快速離開。

  「喂我還沒有說完!和泉守先生!」

  他什麼也沒聽見。

  「兼先生!」

  不要學國廣也不要學梢小姐啦。忍下心中不悅的反駁,他加快步伐。

  咚咚咚咚--在和泉守兼定企圖釐清那陣急促的聲響代表什麼的下個瞬間,背後驀然遭到不明物體的撞擊。

  不對,他曉得那份重量來自於誰,也應該察覺到在這個極其短暫的數秒鐘內所發生的事情。

  「八--奈--留……」

  咬緊牙關的和泉守兼定連稱謂都來不及說完,下一秒鐘,他就被那名肇事者從背後給應聲壓倒在地。

  「誰叫你不聽我說話。」理直氣壯撞倒他又將身體所有重量全都壓在他身上的八奈留,氣定神閒地說道。

  「妳給我起來!」

  「不要。對付不聽別人說話的傢伙,就是要這麼做。」

  「起--來--」

  以尋常女性的標準來說,八奈留的肌肉很明顯有經過鍛鍊,目測或許會被誤當成豐腴的體態,大多是由結實的肌肉所構成。因問候時穿著的那套西裝過於拘束,所以她早就換成便於行動的體育服以及運動短褲,所以他自然能輕易地察覺到這些小事。

  無論情況多麼嚴峻,他都沒辦法直白地說出「妳太重了快點給我起來!」這種無禮又可能會傷害到女孩子的話。

  然而,和泉守兼定並不曉得,八奈留正是猜中他的這層顧慮才敢這麼放肆。

 

  兩人僵持許久後,還是前來尋找他的堀川國廣從旁求情才讓八奈留放過他。

 

 

 

  和泉守兼定知曉他每次都會跑輸土方八奈留的原因,則是在往後幾日的一個清晨。

 

  被侵晨薄霧所籠罩的本丸使得本就睡眼惺忪的視線更顯模糊,因為答應了國廣要陪他切磋可能因久未出擊而變得遲鈍的身手,和泉守兼定才會難得在這個時間起床。

  猶如鬼魅般的黑影閃現映入眼簾,睡意朦朧的和泉守兼定揉著眼睛,再次確認那裡來回於菜田中央渠道的並非幽靈,而是人影。

  不過,說實在的,連時空溯行軍都能毫不猶豫斬殺的他們,也沒必要害怕區區的幽靈。和泉守兼定如是想。

  看那嬌小的身形……是短刀嗎?短刀們的機動向來最為優異,但因為顯形的軀體被侷限在孩童的關係,他們也是最需要睡眠的刀種,按常理來說不該這麼早起。

  在運轉大腦的同時逐漸轉為清醒的和泉守兼定穿起置於廊下的草鞋,緩緩湊上前打算一探究竟。

  頭髮很短、留著這種髮型的同儕在本丸內可不多見。一邊過濾內心的人選,一邊慢慢地越過霧氣走近對方。

  短不及耳的黑髮,結實的腿部肌肉,黑白兩色的體育服,黝黑的皮膚。

  八奈留在起點原地踱步調整呼吸,下一秒鐘便毫不猶豫地衝向另一個起點,再調整一次呼吸後又衝了回去,像是無止盡運轉的水車,帶動著周圍的空氣形成了風,在狹窄的田埂渠道上,來回疾奔無數次。

  直到她終於滿意似的停了下來,順過呼吸後要去拿取放置於地面的毛巾才發現和泉守兼定的存在,八奈留的神色一沉。

  「你看多久了?」八奈留的嗓音較平常低了幾個音階,擦拭著斗大汗珠的手僵硬得像是被絲線操控的人偶。

  「妳每天早上都在做……這件事?」和泉守兼定所擁有的資訊以及語彙量都不足以讓他找到準確的用語來形容她的行為。

  「對。」邊說邊將水壺裡的液體送入乾渴的喉嚨,八奈留隨性地用手背抹去滴落的水,以不帶感情的語氣說道,「雖然我沒有隱瞞的打算,但也沒有喜歡被人觀賞的興趣。」

  「所以,請你不要再做第二次了。和泉守先生。」

  八奈留並未等到他作出任何回應,甩著那條吸滿汗水的毛巾,扭頭離開。

 

 

 

  「--分辨『廚餘』、『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到底有多難啦!你要是再將廚餘丟進回收桶,我就要將撈出來的廚餘全都丟到你的棉被上!」

  幾個小時後,八奈留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般,一如往常地追著他破口大罵。

  但是和泉守兼定卻忘不了她那時冷漠得像是北國寒冬的聲線,以及猶如領域被侵犯而亮出利齒的盛怒眼神。他所曉得的土方八奈留應該是個就算罵人也不算是真正生氣的囉嗦女人。

 

  那天,和泉守兼定突然發覺他對「土方八奈留」這個人一無所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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