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太汐】 深海餘光

|太一夢
|夢向創角 津波汐衣奈

 

 

 

 

 

  立花泉最初看到那通未接來電倒不覺得哪裡奇怪,儘管那是她第一次接到對方主動打來的電話,但當她打算回撥時卻見到手機顯示「津波」再度來電的畫面,暫且無視內心困惑的泉接起了電話。

  「立花小姐嗎?我是津波。」那頭的女性嗓音依舊沉穩有禮。

  「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個、我的請求可能有點唐突,今晚能讓我住在你們那裡嗎?」

  確實是有些突如其來的要求,但她本來就有替監督助手保留一間空房,讓汐衣奈借住一晚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當然可以。」不自覺微微側頭的泉反問,「只是、津波小姐家發生什麼事了嗎?」

  「其實我現在人在外面,剛剛接到房東打來的電話,配電箱好像出了點問題,目前好像還有電能用,但供電似乎不太穩定,所以房東建議我今晚還是外宿。」

  「那確實是很困擾!對了,笠倉小姐沒事嗎?」儘管泉跟笠倉織子平常幾乎不太有對話的機會,但她還是直覺地出言關心。

  「織子小姐正好回老家。」汐衣奈應答的語氣如同往常,帶著淺淺的笑意卻又沒有明顯的起伏,「我剛也跟房東說她很幸運呢。」

  「我了解了。津波小姐人在外面吧,所以大約幾點會到?」

  「我差不多要準備離開這裡了,只是還得回家取些行李,應該是十點左右才會到吧,可能要麻煩立花小姐你們等下門。」畢竟當初已經婉拒住在滿開宿舍的提議,汐衣奈自然也沒有收下備用鑰匙的理由。

  「等個門而已沒什麼啦。對了,需要我請臣君幫妳準備什麼宵夜嗎?」

  「我現在還不餓,而且打擾你們已經很不好意思,所以就謝謝妳的心意了。」

  「沒關係,反正明天早餐應該也是臣君下廚,還有機會的。那就待會見了!」

  通話結束後的泉放下手機,毫不猶豫地走向團員們的宿舍。

 

 

 

  靜靜凝視著待機畫面的汐衣奈沒有半點笑容,僅僅是不發一語地佇立在觀景酒吧的陽台上。立花泉可能覺察到了什麼。儘管她不認為自己的應對有任何失誤,也有自信就算任何人事後詢問織子也找不到證據,只是泉的直覺有時就是異常地精準。

  整理完情緒及表情的汐衣奈重新回到吧台前的座位,貌似又要了杯調酒的男人在她落座的同時,用明顯漫不經心的語氣問著,「講蠻久的,公事?」

  「算是吧。兼職的劇團說突然有事,希望我這裡結束後能去一下,所以我得離開了。」配合著說話的語氣,她綻開一抹帶有歉意的苦笑,白皙的指尖輕輕將男人的酒杯推向他,當男人再度覆住她的手時,笑容未有半點動搖的汐衣奈僅是慢慢地抽離而出,溫和有禮卻又自然地拉開間距,並用同隻手將鬢髮撥至耳後,「抱歉,下次有機會再與關井先生交流。」

  識相收回了手的關井玩味似的打量著今天剛在腳本家聚會上認識的津波汐衣奈。

  很顯然的,汐衣奈的婉拒並沒有讓他感到掃興,反而使他確信眼前這個言表間沒有半點空隙的女人不是能輕易為誰所動的類型。

  「如果是公事的話,那也沒辦法。」關井朝她投以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反正還有下次,對吧?津波小姐。」

  汐衣奈緩緩起身朝他莞爾一笑,擺明沒有打算回應對方的刺探,淺淺鞠躬後便轉身離開。

  直到確認已經看不見任何聚會人士的汐衣奈才斂下笑意,她凝視著電梯鏡面所反射的「津波汐衣奈」,深色洋裝搭著合宜的妝容。

  「……太像個女人了。」她望向鏡中的自己喃喃自語著。

  幸好剛剛有跟立花小姐說要先回家取個行李,畢竟她不想讓滿開劇團的人,正確來說是那名男孩看見自己現在過於社交化的模樣。

  對今天大量與陌生人社交一事感到疲累的汐衣奈習慣性地撥著頭髮,面前的鏡子彷彿顯現了那隻成年男性的大手覆上她的。

  --津波小姐待會有空嗎?

  在男人眼裡讀懂暗示的汐衣奈內心湧現了某種強烈的企求。

  她想要見到七尾太一。

  不是後天排練也不是明天睡醒,而是現在。

  當關井的手輕輕搭在她握住酒杯的手時,她的腦裡只剩下那個始終被理性所壓制的,津波汐衣奈最本能的欲望。

  她想見七尾太一。

 

 

 

  「汐衣奈小姐!」

  儘管不久前確實是很想要見他,但滿開宿舍裡前來應門的不是事前聯繫的立花泉的突發狀況,使她一時沒能控制住驚訝的表情。

  「嘿嘿,成功嚇到汐衣奈小姐了!」笑得天真爛漫的太一孩子氣地朝她作了個得意的手勢。

  「有睡痕喔。」微涼的指尖輕輕擦過太一柔軟的臉龐,汐衣奈已經恢復往常帶有餘裕的笑容,在他嚇得往後退開時側身走進玄關並脫下鞋子,「就算明天是假日,高中生還是不該太晚睡的。」

  果然被立花小姐察覺到什麼了吧。望向男孩猶如大型犬般的期待目光,她默默在心裡想著。

  「因為汐……因為今天是特例!」可能是覺得直接說因為汐衣奈小姐是特例很害羞,太一不自然地停頓後重新替自己的晚睡作了解釋。

  「對於還在長大的太一君來說,『特例』可不能太常發生。」

  儘管沒有留宿的經驗,但平日很常來宿舍作客的汐衣奈對動線也算是瞭若指掌,脫完鞋子後自動地走向客廳,並注意到桌上放著一碗冒有熱煙的茶泡飯。

  「那個!是我請臣哥幫汐衣奈小姐準備的!臣哥作的茶泡飯跟外面的不一樣,非常非常--下飯喔!」本來跟在她身後的太一得意洋洋地介紹著不是出自他手的料理。

  茶泡飯本來就是飯了不應該用下飯來形容吧?一方面是慢慢習慣太一特有的天真發言,另一方面汐衣奈本來就沒有對每件小事都吐槽的毅力,所以她並未用直覺性的反詰回應太一。

  「唔,我本來已經跟立花小姐說不用麻煩了……但果然還是不要浪費吧,謝謝你們了。」暫且放下行李的汐衣奈邊說邊捧起飯碗,再繼續客氣的話反而顯得不自然,清淡的茶泡飯也確實蠻適合尚有幾分酒意的自己,更何況準備宵夜對臣君來說也不算個人情。

  揮別內心的些許芥蒂,汐衣奈慢慢地動起筷子。

  「那個、汐衣奈小姐是明天一早就會走了嗎?」

  「應該不會吧?可能會就後天的排練內容再跟立花小姐確認一下。」

  「那那那麼!汐衣奈小姐明天早上可以陪我練習嗎?」

  「跟太一君……你而已嗎?」

  問得不疾不徐的汐衣奈緩緩轉頭凝視著那雙澄澈的天藍色眼,被緊緊盯著的太一不自覺地傾身向前,用力點了下頭。她喜歡那抹如同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也喜歡那雙彷彿沒有雜質的藍天,但同時也相當懼怕那份天真無邪。

  在他面前的津波汐衣奈就像是赤裸的平凡女孩。

  「有時間的話,可以喔。」嚥下最後一口茶泡飯的汐衣奈輕笑著回答。

  自認得到正面答覆的太一綻放了更燦爛的笑容,在空中揮舞的雙手完全顯示他的興奮,「碗留給我洗就好,汐衣奈小姐快點洗澡睡覺吧!」

  「謝謝,只是太一君才更該早點睡覺吧。」

  「嗚……!」

 

 

 

  她墜落於那片漆黑無垠的深海,沒有任何光線也沒有任何聲響的冷冰汪洋曾經使她感到安心,彷彿本該生於靜寂猶如黃泉的深海,也本該長眠於其中。

  直至那抹浮光極其明亮地反射於她緊閉的眼瞼上,她不得不睜開雙眼望向彷彿觸手可及的光。

  但她也只是靜靜凝視著那光。

 

 

 

  早飯結束後,泉與汐衣奈兩人便待在露台的位置互相確認公演組及非公演組的排練內容。在籌備公演的期間,泉大多會以將要舉行公演的組合為指導重心,其餘組合則由監督助手的汐衣奈及組長們互相配合,共同負責平日的演技練習。

  「大致就照原本的計劃,如果在排練期間有發生什麼狀況就再看如何調整了。」

  「我覺得應該是沒什麼問題,只是……立花小姐有打算讓他們用古典舞台劇來練習嗎?」早有準備的汐衣奈將數份劇本輕輕置於桌面,「綴君的劇本確實蠻有年輕一代的新氣象,但我覺得讓他們試著詮釋一些經典的劇本,說不定有助於發揮情感方面的演技。另外,我還挑了一些電視劇裡需要展現演技的橋段,或許也能讓他們練習看看。」

  春夏秋冬組的成團公演確實有點投機,泉自己也有意識到滿開劇團排除幾名經驗者,其餘成員的演技還是有所侷限。

  「唔--古典劇的部分再讓我想想,畢竟一下子就要他們練習古典劇有點……再看看他們後續的狀況!」信手翻開其中幾頁來看的泉顯得有些驚訝,「這些電視劇的腳本該不會都是津波小姐寫的吧?」

  「當然不是,只是平常當成練習將一些電視劇的橋段用我的方式再寫成腳本而已。」笑得泰然自若的汐衣奈答道,作為腳本家的自己能接到的工作都還只是些十分鐘內的短劇,但她並不太會將工作的事情帶到劇團來,「所以、要是他們實際演起來有些問題,我也只能說聲抱歉了。」

  「不會啦,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

  「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時間也差不多……」

  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泉反射性抓著她的手後又意識到那個行為不太禮貌而立刻放開。

  如果是以前的津波汐衣奈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抽身離開,但是她卻默默坐回原本的位置,面帶微笑地注視著眼前欲言又止的泉。

  「津波小姐、對於太一君的事情是怎麼想的?」

  儘管認識立花泉的時間並不長,但汐衣奈曉得她不是個喜歡干涉他人感情的好事者,當初會找自己來擔任她的助手也不是為了什麼膚淺的撮合,現在的提問更不可能是為了成全誰的感情,僅僅只是立花泉極盡全力的溫柔而已。

  「太一君……很年輕。」汐衣奈的笑容溫柔且優雅,但那雙淺棕色的眼裡沒有半點情緒,它反射著立花泉的身影卻又顯得那麼空洞無神,「所以,他想要的其實只是『戀愛』,那個對象可以是我、可以是立花小姐、也可以是世上任何一個女孩。」

  「那妳呢?」僅止一瞬的猶豫,泉抬頭望向對面那個渾身是傷的女人,像是喃喃自語的輕聲問著,「津波小姐想要的又是什麼?」

  汐衣奈側頭看著提問得果決的女人,空虛的眼瞳在折射下轉動著不屬於己身的光影。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的話,她可能會想要成為立花泉那般溫柔率直的女性。

  如果她曾經擁有那個機會的話。

  「--汐衣奈小姐現在有空嗎!」

  富有朝氣的明亮聲線恍若光束般切開了瀰漫在她們中間的奇妙氛圍,她與泉同時看向來者。

  「那個那個、不好意思!我打斷妳們了嗎……?」

  「沒關係,是你昨天說要練習的事情吧?但我跟立花小姐還需要收個尾,太一君先到排練室等我一下?」有別於身後貌似受到驚嚇的泉,汐衣奈若無其事地回答,「對了,但我可能沒辦法待很久喔。」

  神情莫名有些猶豫的太一來回打量著她們兩人一會才點頭答應,然後相當聽話地關上露台的門,同樣帶有活力的腳步聲也慢慢轉小。

  「立花小姐。」緩緩起身的汐衣奈低垂著頭卻又抬起眼簾,異常平靜的目光斜視著對面心有餘悸的泉,「我、什麼都不想要。所以,謝謝妳的關心了。」

  「津波小姐只是害怕失去太一君吧?」

  正欲離開的汐衣奈轉身望著她,溫柔地笑了。

  那副艷麗的笑容還是那麼不易動搖且不可摧毀,同樣是面對津波汐衣奈時,泉偶爾會感覺到太一那種茫然無助的心情。

  「對我來說,像立花小姐那樣不害怕失去任何事物才是最奇怪的喔。」

  那應該是津波汐衣奈的「實話」。泉的直覺是那麼認為的。但她的一字一句就像是墜入海中的沉重大石,再也不會浮上。

 

  包括津波汐衣奈。

 

 

 

  「汐衣奈小姐很累吧?」難得正經八百的太一劈頭便問。

  汐衣奈微笑地看向努力擺著一副嚴肅表情的男孩,她向來很擅長說謊的,要掩蓋甚至是扼殺內心所有的情感,對她來說可能就像是呼息那樣輕而易舉又極其自然。

  他不會發現的。

  但在那個瞬間,七尾太一成為了她觸手可及的光明。

  她企求著七尾太一的同時,也祈願著七尾太一的幸福。就算他的幸福與津波汐衣奈沒有任何關聯,她也依然會一直期望著。

  因為在她幾乎要窒息的瞬間,七尾太一成為了津波汐衣奈觸手可及的光明。

  彷彿,觸手可及。

  「汐衣奈小姐……?」

  見她沒有反應,太一語帶猶豫地叫了一聲。

  「……太一君、可以閉上眼睛嗎?」看見那雙天藍色的眼因驚訝而突然睜得極大,汐衣奈緩緩側頭帶著溫軟的笑意又問了一次,「可以嗎?」

  太一用像要賭上性命般的沉重表情,點了下頭後用力地閉緊眼睛。

  她曉得男孩投向自己的視線是帶有好感的,與她對話的男孩常會不自覺用盡全身表現著那份青春年少的美好情感。

  --津波小姐只是害怕失去太一君吧?

  如果七尾太一是明亮奪目的光線,立花泉就是輕柔搖曳著的明燈,所以溫柔體貼卻又堅毅的立花小姐不可能理解得了那段回答背後的真意。

  對津波汐衣奈來說,就連擁有都是極其可怕的行為,更何況是伸手觸及七尾太一那份難以直視的耀眼情感。

  慢慢向前伸去的手在他的T恤上游移,太一明顯皺起眉頭卻依然沒有睜開眼來,望著他糾結不已的表情,她輕笑著將手放在他的胸膛,然後明確感覺到掌心下的頻率因她的動作而加快。現在的七尾太一喜歡著她的事情,汐衣奈了然於心。

  她想要聆聽他律動的心臟,想要觸摸他指尖的紋路,想要擁抱他高大的身軀,想要給予他潔白的愛意。

  更想要緊握住他所有的呼吸心跳與生命。

  津波汐衣奈想要的只有七尾太一。

  因為一聲搔得發癢的呼息而不得不睜開雙眼的太一,抬頭看向已經恢復一般距離的汐衣奈,她依然微笑著彷彿什麼事情都未曾發生。

  「汐、汐衣奈小姐剛剛是不是……是不是!」

  她沒有回答太一未能說完的問題,保持著雲淡風輕的笑容轉移了話題,「所以,太一君是哪裡有問題嗎?」

  津波汐衣奈想要的只有七尾太一。

  無論那是多麼短暫的光明,她都不會後悔。

  就算曾經拯救了她的僅僅是折射於深海水中的浮光掠影。

  她也別無所求。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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