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翟葉】 夢生蝶蝶生夢

|翟鶴夢
|夢向創角 時葉
|人名翻譯依作者個人喜好

 

 

 

 

 

  視線捕捉到那雙黃檗色眼半晌後,他才察覺到那道在黑夜裡猶如明亮燈光的目光朝自己準確且筆直地投射而來--翟鶴時常穿梭在夜幕當中卻未曾與地面的人們四目交會--感到驚訝的同時卻也忘記留意下個立足點,甫踏定的鞋跟沿著斑駁的磁磚倏地往下滑落,在格外靜寂的阿波港夜發出相當刺耳的噪音。

  慣於掉落的翟鶴自然熟知墜落時降低衝擊力的方式,反倒是那頭逐漸轉為清晰的官兵聲響更讓他覺得大事不妙,儘管右腳並未陷入難以動彈的傷勢,但在夜巡兵士眼前蹬足飛起又顯得過於招搖。

  「--裝作酒醉倒在我身上。」

  當翟鶴忖度著數種平安逃脫的可能性時,一陣異常冷靜的輕軟聲線伴著那隻朝自己伸來的纖白玉手將他驀然拉回現實,因事情變化於轉瞬間脫離他的控制,稍顯茫然的翟鶴輕易便被那名素未謀面的女性給扶起,回神後剛要抬頭確認發生何事,前方立刻傳來一聲粗魯的質問。

  「為何大半夜的還在外頭遊蕩!」負責夜間巡視的官兵將手搭在腰際的劍鞘並高聲問道。

  「抱歉呀。」用著明顯有別於方才的甜美音調,她不疾不徐地應道,「這位喝醉的小哥嚷著要出來賞月,一個踉蹌便摔倒在地,真是傷腦筋……」

  「大膽!明知有宵禁還敢妄自外出!」

  「哎呀、奴家初來乍到,當真不曉得宵禁一事。」

  「妳……不是本地居民?」

  「是的,奴家剛自別地搬來阿波港工作。」

  「那傢伙、妳的男伴沒告訴妳?」官兵邊反問邊惡意用劍鞘撞了下翟鶴。

  「這位小哥似乎是來自戒帝國的商旅,許是他也不曉得吧……」

  「喔--戒帝國嗎?那妳又是作什麼的?」

  她發出猶如銀鈴般的笑音,替眼下緊繃的氛圍注入些許甜膩感,「是替夜晚帶來愉悅的工作哦?」聞言,官兵們拖曳著恍然的語尾不自覺渲染起輕浮,她邊拖著裝作醉酒的翟鶴,邊緩緩地湊向本來面帶不善的男性士兵,「驚擾到官爺真是抱歉,若兩位能高抬貴手,來日造訪夜蝶樓定有答謝。」

  「夜蝶樓」是城內稍有名氣的青樓,因往常都是擅於交際的翟鶴負責打探情報,再者他本就喜歡女孩子,對城內的煙花樓府皆有幾分認識。

  「妳--」伴著頭上驟然拔高的語調及劇烈的晃動,翟鶴很快便意識到對方粗魯地扣住她的下顎,「是打算收買我們嗎?」

  翟鶴最厭惡那些對女性無禮的粗鄙行為,當他反射性舉起臂膀打算出卻反被她搶先壓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右手。

  「奴家僅是對今夜造成兩位困擾一事作出補償,實在不明白何謂收買。」柔軟輕甜的嗓音裡並無半分懼怕,優雅抬起的左手輕輕置於對方前襟卻也未施力推開,彷彿柔若無骨的柳枝靜靜拂擾跟前男人的心室。

  「……哼,下次注意點。」佯裝警告的語句已淡化不少最初的兇狠。

  「兩位官爺的話,奴家自當謹記在心。」

  擺脫兩位夜巡官兵的訊問,她緩慢且小心翼翼地扶著設定上是酒醉客人的翟鶴離開,身後同時響起軍靴沉重卻也規律的踅音亦顯示官兵確實放下對他們的戒備。

  直至與兵士們拉開互不能視的距離後俐落地鑽入暗巷,她終於鬆手讓翟鶴自行站立。

  「這位美麗的小姐--」

  「不用。」

  儘管瞧見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她卻僅是神情漠然地瞅了一眼重新找回組織語言能力的翟鶴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很顯然地,她對不久前出手搭救的陌生男性並無太大的興趣。

  翟鶴本欲追上卻發覺方才的突發事件浪費他不少時間,眼下已經到了他必須返回海盜船的約定時分。

  夜蝶樓……嗎?再度翱翔於夜色的翟鶴於心裡默念著。

 

 

 

  在港口城市眾多的燈紅酒綠裡,夜蝶樓算是相當有名的娼家,樓主花名鳳蝶曾是地心著名青樓的紅牌,在其人脈的帶動下,夜蝶樓常能接待到商旅官員一類的客群,翟鶴不時亦會假裝尋芳客來打探情報,但其實無關乎探查,他的天性本就喜歡與女孩子們玩樂,有時偵察反而變成附帶的。

  夜蝶樓內刻意調得朦朧昏暗的燈光,在他因海盜身分而練就的夜視能力下未造成任何影響,輕啜著酒的翟鶴專注地留意著每個來回穿梭的女性卻都無法與那抹背身離去的倩影有所重疊。那夜發生的事情至今仍籠罩著一層模糊的不真實感,然而翟鶴對那名冒著危險搭救卻又在事後對他這個美男子表現得不屑一顧的神秘女性,確實產生某種程度的興趣。

  更何況,她精準無誤地在漆黑的夜幕以目光捕捉到他的存在。

  「小哥好像很久沒來了?」輕笑著搭話的女人替神智有些游移的翟鶴斟滿酒杯。

  「讓美麗的小姐思念著我真是抱歉。」翟鶴以不觸碰女人肌膚的動作,溫柔地拉整滑落至手臂的薄紗披肩,「但前陣子、妳也曉得的……」

  「哎,我們也很困擾但還是沒辦法。」花名紋白的女人稍顯無奈地苦笑後,她悄悄湊向翟鶴的耳畔低語,「偷偷告訴你--可別洩漏是我說的--昆忌大人短時間內不會再來。」

  翟鶴所屬的組織儘管自稱為海盜,卻是少數能與橫行於阿波港的惡質官員對抗的勢力,在城鎮居民間反而更受愛戴;而官兵們的領導者便是領主楊昆忌。

  如同她言語間的莫可奈何,青樓女子亦不甚喜歡楊昆忌那些官兵,但若要在阿波港經營任何生意都是絕不能得罪他們;翟鶴便偶爾聽聞楊昆忌會對陪寢的女性暴力相向。

  簡直就是渣滓,壓根不配稱為人。無論基於社會公義或私情使然,翟鶴都絕無可能原諒那些醜陋至極的人事。

  壓抑內心湧現的不悅,正要轉頭回應對方的同時,那頭在漆黑夜色裡依然熠熠生輝的墨色捲髮及淡然的背影驟然闖入他的視野,翟鶴禮貌性地說聲「不好意思」後便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在諸多芳客及妓女紛亂的色調中,她散發微光的黑檀色髮卻更顯鮮明,翟鶴已記不得繞行幾個轉角,與昏黃的前景不同,屬於自然的鬱金光線輕緩柔和地明亮了他的視線。

  彷彿引他前來的女性靜坐於窗台前的長椅,相同的黃檗瞳仁在陽光照射下悄然流轉著晶瑩,爾後將那抹目光移向佇立於門前的翟鶴。

  「我不是說了『不用』嗎?」她調整坐姿以利望向被邀請而至的來客,「也就是、不用你的道謝。」

  「那可不行,不親自道謝完全不符合我的美學。」翟鶴神情自然地落坐於長椅的另一側,微笑地凝視著她漠不關心的面容並自顧自地說道,「我叫翟鶴,不知現在是否可請教小姐的芳名?」

  她猶豫片刻後輕輕應道,「……揚羽。」

  「真是個適合妳的美麗名字。」翟鶴的讚賞向來都是出自對於女孩子的憐愛,縱使他認為眼前的揚羽並非尋常的青樓女子,依然不掩他話語中的真情切意,「揚羽小姐,我能請問妳那時為何會冒險救我嗎?」

  原本有些舒展的眉梢再度蹙起,緩緩移開目光的揚羽斟滿兩杯香茶,像是要用裊裊熱煙掩蓋似的啜飲著輕聲說道,「你……長得有點像我認識的人。」

  「什麼!與我同樣擁有非凡美貌的男人可不多見。」

  「……性格倒是沒有半點相似的。」始終漠然應對的揚羽情不自禁地綻開一抹極輕的淺笑。

  「揚羽小姐果然還是笑起來更好看。」

  「沒有需要便用不著笑。」斂下笑意的揚羽答得雲淡風輕,將尚在冒煙的茶杯推向翟鶴,「這杯熱茶當是我請的,喝完後就請打道回府。」

  「揚羽小姐不樂於接待我嗎?」翟鶴唇角的笑容未有絲毫動搖,纖長的指尖優雅地沿著杯口打轉。

  「你的話還需要由正門來嗎?」淡漠依舊的目光轉而投向窗外渲染著昏黃的天幕,言詞間倒有幾分調侃的意味。

  她果然注意到我的能力。翟鶴暗自揣測的同時仍能適當地作出回應,「原來揚羽小姐喜歡秘密的幽會。」

  別頭瞥向翟鶴的瞳眸浮現些微的困惑,然而直至他離開,揚羽都未將那抹若有似無的情緒化為實際的言語。

 

 

 

  阿波天然的岬角岩岸特性使其得以肩負地之部族的商港重責,自海岸線襲來的風勢挾帶著海水的鹽分與初春的涼寒,令揚羽不禁拉緊禦寒用的毛絨披肩,緩步慢行於沿海岬角並眺望著港口停泊的許多商船及官船,以及無旗幟的船隻零星地散落在離港埠有段距離的海平面上。

  是姐姐們說的那群海盜吧?平日行走於街坊間亦能聽聞那些壓得極輕的議論耳語,一介海盜便被傳頌成象徵正義的夥伴似的--揚羽雖不置可否卻也未放在心上。

  「真冷……」情不自禁搓手取暖的揚羽低語。

  「畢竟海岬可是比城裡來得冷的喔。」

  因後方突如其來的聲響而被驚嚇到的揚羽僅是微微抖了下雙肩,轉頭望向他的淺棕眸光仍是那般平淡無奇,「……是你。」

  「隻身一人來這麼偏僻的海岸是很危險的事情喔,揚羽小姐。」翟鶴不自覺壓低的沙啞聲線飽含對眼前女性的擔憂,儘管內心另有思緒但對於揚羽將自己置於人煙稀少的危險當中一事倒也是認真地擔心著。

  察覺到翟鶴的目光隱約透著關心及責怪,揚羽不甚自然地再度拉整披肩,答話的音量亦不自覺放得極輕,「……突然間想看海而已。」

  「揚羽小姐以前居住的城市看不見海嗎?」

  「嗯,以前是待在空都一帶。」

  「確實、空都是在內陸,看不見海呢。」翟鶴邊調閱腦海的高華國地圖邊重拾以往的笑容附和道,「揚羽小姐又是因何搬來阿波?」

  「沒什麼,自然而然就來到這裡。」揚羽的回答避重就輕,須臾又神色自若地轉移話題,「對了,後來也不見你來夜蝶樓。」詢問的語氣並無一般青樓女子的勸誘,僅僅是想要確認翟鶴沒來的原因而已。

  「嗯--揚羽小姐喜歡我嗎?」翟鶴刻意將玩笑話說得輕浮。

  那雙清澈直率的淡色瞳眸極其專注地凝視著翟鶴調笑的面容,令他心頭不由得一顫,儘管容貌帶著娼妓一貫的艷麗妝容,揚羽的眼睛卻澄澈得彷彿寶石般洋溢著難以直視的光采。

  「沒有。」揚羽的神色正經得不容侵犯似的,轉瞬間卻又浮現些許的困惑及迷惘,「只是跟你說話的感覺、很舒服自在…………?」

  「莫非是因為我與妳認識的人長得很相似?」

  「不是。」

  揚羽搖頭的同時,某種無以名狀的情緒猶如打向岩岸的海浪般驀然襲上翟鶴的心頭。

  「你和那個人、一點都不像。」猶如燕語呢喃的嗓音卻又在末了附加著幾分堅決。

  翟鶴再度憶起那雙在黑夜裡像能望進他靈魂心室的燁然目光。

  「嘛--小揚羽都這麼說了,再爽約的話也太不符合我的美學了。」下意識回以禮貌笑容的翟鶴輕拍下她的背後說道,「我送妳回鎮上,以後可別再獨自一人來這種人煙稀少的地方。」

  「我上次便很好奇你說的『美學』是何意思?」

  「當然是作為一名紳士優雅且華麗的美學。」狹長瞳仁綻放異常的光澤,翟鶴相當興奮地說道,「小揚羽有點難以啟齒的表情也很漂亮喔。」

  果然很舒服。悄然低垂著眼簾的揚羽心想,她對於男性的歷練並不算少,但他卻是極少數能帶著自然輕快的音調回應「她」的人,但她實在無法精確地形容那份籠罩著己身的氛圍是為何物。

  她至今為止的人生未曾擁有相仿的感受。

 

 

 

  揚羽的寢間窗台可眺望阿波港的蒼藍海景卻不易於外界窺視,她一向是直至就寢前才會關窗上鎖,對他來說確實相當便利但也不免令人擔憂她的安危,翟鶴亦曾出言勸告。

  「你瞧瞧那些阿波港的官兵,我真不曉得宵小一輩還有什麼值得懼怕的。」作為當事者的揚羽反而像個旁觀者般答得雲淡風輕,言談間的氣勢令他不禁聯想到船長祁莞,一時間應不上話。

  同她往來一段時間後,他漸漸認清到那個在夜蝶樓陪酒時笑得如同一般青樓女子的揚羽,膽子實則大得異常,偶爾卻表現出猶如稚子的天真--然而翟鶴唯一確信的是,揚羽對他未有半分惡意。

  於是,今夜的翟鶴依然會優雅地降落於她敞開的窗台前。

  「今天來得有點晚?」

  「哎呀,看來小揚羽很想我呢。」翟鶴莞爾一笑,輕車熟路地沿著寬敞的窗台滑入後落坐,目光注意到慵懶地半躺於長椅上的揚羽,「抱歉,我打擾妳就寢了嗎?」

  「沒有,閉目沉思而已。」徐緩睜開雙眼的揚羽搖頭,稍稍低垂的瞳眸確實未有朦朧的睡意,她俐落地將身體抽離長椅,「茶或酒?」

  「嗯--果然還是酒吧,謝謝。」音調明顯帶著愉悅的翟鶴答道。

  揚羽頷首,將提前準備的酒壺及杯子一併移往長椅間的矮几,眼角餘光不經意地瞥見那抹赤紅。

  「你的手……在流血。」揚羽邊慢條斯理地說道,邊直覺地伸手輕輕觸碰著滲血的傷部。

  「啊、這是--」或許是被戰鬥後的興奮感所麻痺,在她提及前翟鶴竟未能發覺那道被刀刃淺淺劃開的血痕。

  「割得不深,一般傷藥應該堪用……」對翟鶴閃爍的聲線恍若未聞般的,專注查看傷勢的揚羽起身,在其中一個櫥櫃尋得藥膏後逕自塗抹於傷口,指著同時翻找出來的繃帶,語調平淡地反問,「要我幫你還是自己來?」

  重新揚起往常笑意的翟鶴不發一語地伸手拿取那捲繃帶,微微皺著眉頭的揚羽不禁輕喚。

  「翟鶴。」

  「……小揚羽怎麼了?」

  「我只是……」淡棕瞳仁在不自然的停頓間游離地轉動半晌後,揚羽重新將視線定焦於他的臉龐,「嗯,我只是蠻喜歡跟你聊天的感覺,其他的--一律不感興趣。」

  無論是你擁有飛行的特殊能力,抑或是眼下受傷的原因,我全都無意過問--翟鶴自然讀得懂那段隱晦語句後的真意,亦相當確信其中沒有半分虛假。

  翟鶴情不自禁地想到那艘海盜船上的同伴,他們帶著良善的眼神看待他所擁有的能力--所以,在妳眼裡的「我」也僅僅是個普通人嗎--反詰的言語滯於舌尖卻又遲疑著默默嚥了下去。

  「小揚羽是在擔心我吧?」翟鶴笑彎了那雙溫柔的紫苑色眼,輕撫著已被繃帶覆蓋的傷部低語,「但是沒事的,我很厲害。」

  「……早在初次見面我便察覺到,翟鶴你對自己的力量很有信心,或許、你真的很厲害。」

  「哎呀,小揚羽是在稱讚我--」

  「但是,我並不怕你。」

  揚羽緊緊握住那隻受傷的左手,儘管施展出的氣力未有一般男性那麼大,但被刻意壓著的傷口仍浮現了刺麻的疼痛感,翟鶴卻未將那隱隱作痛的手自柔軟的掌心抽回。

  「翟鶴,別將僅僅是『厲害』的能力錯當成強大,我--」

  她那靜穆卻又澄澈的燦爛眸光狠狠地揪住他的心臟,時至今日、翟鶴依舊未能猜出被揚羽止於朱唇後的碎語究竟是什麼。

 

 

 

  「妳莫不是對那位小哥有好感吧?」

  抹完脂粉後陷入沉思的揚羽緩緩回神,面無表情地望向夜蝶樓的樓主鳳蝶,「奴家跟他不是您猜測的那種關係。」

  倒也不是很在意對方答覆的鳳蝶不置可否地聳肩道,「楊昆忌來了。」

  滯留阿波港已有段時日,歷經千辛萬苦方能親眼見識那位惡名昭彰的楊昆忌,不能再拖下去--沉默著閉起雙眼的半晌又再度睜開,「明白了。」

  起身面向鳳蝶的揚羽唇角自然地漾開動人的笑靨,一身黑鳶衣裳以淺色細線縫著優美的花紋,與腦後紮成一束的烏絲相仿的色調襯得裙襬散開的薔薇色,猶如盛開於早春的鮮艷花瓣。

  身段輕盈穿梭於宴席上的揚羽確實像是隻翩然起舞的蝴蝶,行走的鞋跟彷彿輕點池水般優雅柔美,噙於唇畔的笑意不刻意嬌媚反而顯得高雅大方。

  正坐於主位的男人視線不自覺便被引導至她身上,儘管察覺到楊昆忌留意著她的一舉一動,揚羽僅是嫣然一笑,神情自若地坐至他身旁被刻意空下的位置,替眼前已然罄空的酒杯重新斟滿瓊漿。

  「這斟酒的技術不算太差。」寬厚的手伸手握住酒杯卻未舉起,楊昆忌直白地打量著她問道,「妳--不怕我嗎?」

  「怕,奴家當然怕。放眼阿波,誰能不懼於昆忌大人的威嚴?」揚羽微微抬起低垂的眼簾輕笑,「但奴家若連倒個酒都只懂得瑟瑟發抖,您不覺得再香醇的美酒都會變得難喝嗎?」

  原本握著酒杯的手一個回身硬生箝住揚羽的下顎,楊昆忌語帶不滿地發出詰問。「看樣子,妳很會說話啊?」

  「若昆忌大人不喜歡奴家說太多話,奴家也能當個不會說話的啞巴。」眼角渲染著深緋的瞳眸未曾閃躲地回視著看似不悅的粗曠男人,揚羽將酒杯緩緩舉至他的眼前,「但--總是好過那些不懂看您眼色領會您心思的無知女人。」

  楊昆忌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倏地鬆手放揚羽自由,轉頭舉起酒杯一口飲盡。

 

 

 

  「揚羽--?」刻意拉長尾音的紋白左顧右盼確認無人注意他們,方假借斟酒將身體湊向翟鶴,「她目前是夜蝶樓裡專職接待昆忌大人的,昆忌大人相當中意她的樣子,三天兩頭便往這兒來找揚羽。」

  翟鶴向來不會在店前指名揚羽來侍酒,但以往敞開的窗櫺亦已緊閉數日,不免使他有些擔心揚羽的情況,卻完全沒料得那個楊昆忌居然成為她的常客。如同紋白低語的聲調裡隱約的顫抖,夜蝶樓的女人們大多相當懼怕被楊昆忌看中;對她們來說,猶如與一頭發狂的野獸同床共寢。

  是夜,於海盜船上隱約瞧見那扇窗台再度搖曳著微亮的燈火,見他再度降落於窗前的揚羽依舊淡然替他斟了杯酒。

  「這幾天待在房裡覺得格外悶熱。」

  翟鶴打量著那頭隨意散落的墨黑長髮後不禁點頭附和,若他待在定位不動,不消片刻便覺後頸冒汗,「夜晚有海風時還是蠻涼爽的,但確實沒有幾周前帶點寒冷的感覺。」

  「畢竟不久後是春末,再來便是初夏,姐姐她們也提到蚊蟲有變多的趨勢。」

  話題仍是天南地北地說著,然而翟鶴留意到她未像往常一樣慵懶地斜躺在長椅上,坐姿莫名拘謹許多,彷彿是在保護著身體某些部位。

  「一些蚊蟲確實擾人,但春末夏初的池畔會有不少螢火蟲--這種蟲子應該不會被妳們討厭了吧?」

  揚羽看向窗外街景的幾盞火光,沉默片刻後方幽幽地說,「我沒見過,不知會是喜歡抑或討厭。」似是注意到翟鶴不解的眼神,她補充,「……我說螢火蟲。」

  「嗯--空都不會是貧瘠到連螢火蟲都沒有吧?」

  「…………應該有的,是我沒能親眼見識。」

  「小揚羽好奇的話,就連夜空星辰我都能摘給妳。」手支著臉龐的翟鶴微微歪頭,燦爛的笑容裡盡是自信,「這世上沒有我翟鶴到不了的地方。」

  「不了,我對星星還沒想要到犧牲你死一次。」

  「等、等等!為何話題會變成咒我死!」

  「嗯……不是常說『死後化為星辰』嗎?」揚羽極其認真地回答,神情正經得壓根不像是在開玩笑--對她來說確實並未同翟鶴說笑。

  本欲再回話的翟鶴瞥見阿波港那頭漸亮的星火--楊昆忌是因秘密交易而出現在阿波港都--已經到了必須回歸海盜本業的時刻,他的海盜同伴大多都是看不慣楊昆忌惡行的前漁夫,對戰鬥畢竟沒有天生擁有特殊能力的翟鶴來得擅長。

  「抱歉--我今天有點事得早點離開。」

  「……翟鶴。」伴著那聲低喚,揚羽伸手拉住他的衣角輕聲問道,「你、會看不起我嗎?」

  是紋白小姐告訴她的嗎?一時怔住未能及時反應的翟鶴望向她傲然仰起的面容。

  「若你不喜歡我作的事,你大可……不用來了。」

  翟鶴聽得出那段話語當中並未帶有賭氣的成分,而是如同方才那個像是笑話的言論般,揚羽是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與他的奇妙關係不需要強求任何一方;翟鶴未曾在揚羽面前遮掩他對楊昆忌的厭惡,她會產生這層顧忌也是無可厚非的。

  「我從來都沒那麼想過哦。」翟鶴俯下身來,溫柔地輕拍著揚羽的頭,「我可是崇尚自由、無拘無束的美男子,不喜歡的事情是沒人可以勉強我的。」

  他的內心確實有股模糊不清的情緒,但能確信的是他並未因「楊昆忌成為揚羽的常客」一事而對揚羽心生嫌惡。

  點頭表示明白的揚羽放開他的衣角,微張的雙唇悄然流洩一聲輕喟--小揚羽也不願中斷這份關係嗎?翟鶴再次微笑著嚥下那些不該被說出口的疑問。

 

 

 

  對於那些終日勞碌活著的人們來說,適當的流言蜚語彷彿加入辛香料的料理,替單調的知覺帶來興奮與刺激,最終傳到翟鶴耳裡的傳言已經變成--那位觸怒楊昆忌大人的青樓女子被打得半死,尚留有一口氣息但並不樂觀,樓主都已經準備替她收屍。儘管部份訊息看似已被隱匿,但本地居民更別提翟鶴都曉得謠言中心便是夜蝶樓的揚羽。

  而被傳得尚存一息的揚羽仍安然坐於相同位置,面無表情地淡然表示,「外頭的謠言誇大了。」

  「……但也有參雜著部份真實吧,小揚羽?」翟鶴的視線露骨地落在那些醒目的瘀痕及繃帶,內心不僅對傷害女孩子的人渣感到氣憤,他更後悔先前明明有注意到揚羽的異樣卻因楊昆忌成為她常客一事而無法深思。

  憎恨、厭惡、憤怒--數種負面情緒交織著瀰漫心頭,翟鶴感覺得到自己的理智正一點一滴流入情感的漩渦卻動彈不得。

  「翟鶴,我沒事的。」揚羽猶豫一會後主動拉著他的雙手,仰起頭來朝他笑得淺淡溫和,「就是可惜我喜歡的髮帶不能再用了而已。」

  翟鶴深知她並不常笑且眼前又與自然綻放的笑意有些不同,曾經說著「沒有需要便用不著笑」的揚羽因要安撫他的情緒而笑了。沿著纏有繃帶的白淨指尖,一度被淹沒的理性正漸漸回歸本位。翟鶴輕笑著歪頭,緩緩退開的雙手拆下腦後的髮帶,小心翼翼地繫在她的鬢髮上。

  「嗯--這個顏色也很搭小揚羽喔,不愧是我挑的!」

  僅是信口轉移話題的揚羽因他的動作而微微僵住,半晌後才抬手撫著翟鶴贈與的絲帶輕聲道,「…………謝謝。」

  「對了,關於前次談論到的事情,我的同--嘛,我曾在朋友那裡看到一件有趣的工藝品,若是放入火燭一類的光源能顯現出星空的模樣。」企圖用雙手描繪物品卻僅得到困惑眼神的翟鶴不禁無奈一笑,「我下次帶來吧?」

  揚羽點了下頭,蒼白的指尖默默地解開他隨意打結的髮帶,猶豫半晌後才將它緊緊握於掌心。當下、翟鶴並未意會到她的躊躇後藏著何種心境,僅是專注地留心她每個刻意放輕的動作。

  絕非善類的楊昆忌更是個醜惡至極的敗類,他習慣將暴力用於操控玩弄弱者,素來會在青樓獲取情報的翟鶴常有耳聞那個男人對待妓女的方式有多麼粗暴,他亦曾產生憤慨及憐惜的心情,但當他瞧見揚羽身體那些肉眼看見以及掩於布料下無法視得的諸多傷痕,翟鶴便難以克制內心湧現的深沉恨意。

  「…………翟鶴?」見他驟然沉默不語的揚羽不由得低喚。

  尾音方落,那抹高大頎長的身影猶如天幕倏地籠罩下來。

  一觸碰到揚羽的身體,翟鶴便立刻恢復清醒並對自己的衝動行徑感到懊悔,然而一旦鬆手就得正面直視揚羽的神情--若她臉帶嫌惡的話該如何是好--暗自糾結不已的翟鶴僅能盡量讓兩人的身體保有些許空隙,同時在腦海艱苦地尋找著合適的理由。

  「我真的沒事。」伴著那陣肯定堅決的嗓音,向上伸長的手生硬地拍著他的後腦勺,揚羽字句清晰地重複一次,「我、真的沒事。」

  閉起雙眼的翟鶴模糊地回了一聲,嗯。擁抱於雙臂的身軀與尋常女性同樣的香軟卻也纖弱,他曾以為特立獨行的揚羽如同船桅那般堅毅不搖,直至他將揚羽擁入懷裡才發覺她竟是這般嬌小。

  「……好癢。」

  因他散落開來的青綠髮絲搔動著的揚羽發出一陣不合時宜的輕笑,於是翟鶴情不自禁跟著笑出聲來。

 

 

 

  被晶亮星光點綴的夜色在一望無際的海平面上拓展開來,因海浪拍打而產生的細微晃動對習慣海上生活的翟鶴來說,反倒猶如回歸母親子宮般的安詳;儘管他並未見過產下自己的女性。

  「這麼安靜可不像你。」綰著髮髻的船長祁莞泰然自若地踢了下躺在甲板無所事事的翟鶴。

  「船長不覺得--憂鬱的我看起來也還是很美嗎?」翟鶴邊得意地說道,邊瞬間綻開帶點孩子氣的燦爛笑容。

  「不覺得。」面無表情的祁莞將煙灰朝下抖落,俯視著驚慌失措滾開的翟鶴,熟練地揪住翟鶴的語病提出反詰,「還有,我可沒說你在憂鬱,所以怎麼了?」

  「…………船長、我深知楊昆忌是個人渣,也認為必須要解決他。」唇角的笑意不自覺轉為黯淡,翟鶴坐起身來喃喃說道,「但是不久前,我第一次對那個人渣萌生了明確的恨意還有--殺意。」

  皺起眉頭的祁莞不發一語地凝視著眼前茫然若失的少年。

  「啊啦?我也很明白那是不正確的念頭,更不應該濫用這份能力於個人的仇恨,但我--」抬頭仰望著浩瀚星空的翟鶴驟然止住未盡的話語,當他重新轉正背向祁莞的身體又恢復以往的輕佻笑容,「嗯,因為有人及時制止了我,所以我現在沒事了喔,船長。」

  「……別讓人白白擔心啊笨蛋。」祁莞毫不猶豫將腳踹向那副看似燦爛的笑顏,「所以?你是要說愛上了那個制止你的人嗎?」

  聞言,翟鶴唇角的笑意彷彿被冬雪凍結的海面。

  「我確實覺得她難以摸清,但才不是船長說的那樣,我可是對所有女性都很溫柔親切的好男人呢--當然也包括船長!」唇角益發絢爛的笑靨及明亮輕快的音調皆與極度認真的語氣產生突兀的反差,「對了,我得去找他們要個東西!」

  拊掌說著的翟鶴自帶點涼意的甲板起身,向祁莞道聲晚安後便轉頭走向船艙內。

  你--果然還是個笨蛋小鬼。輕吐著灰煙的祁莞以極輕的音量,朝向翟鶴的背影發出一陣恍若輕喟的低語。

 

 

 

  睡著了。

  前腳甫落在窗框,他便注意到伏於案前沉沉睡去的揚羽。

  他未曾見過揚羽的睡顏,有時看似睡著,實則是在閉目養神,一有動靜聲響又會立刻睜眼--要搖醒她嗎?翟鶴邊暗自感到訝異邊陷入躊躇。

  「…………翟鶴?」或許是察覺到覆蓋而下的不自然陰影,睡眼惺忪的揚羽彷彿是在確認般的喚道。

  「抱歉,吵醒妳了。」

  「無妨。」見翟鶴似是嘎然而止的僵硬姿勢,揚羽邊壓著額際邊指向他一貫的座位,「整日閒著無事,天色一暗便不自覺打個盹罷了--楊昆忌不會再來了。」瞥見翟鶴帶著疑惑的眼神,她淡淡地補充。

  「這樣啊……」

  「他的自尊心極高,不可能再回頭找一個曾冒犯他的低賤女--」

  「小揚羽別用那種低下的詞來形容自己,我會感到傷心的。」以指尖制止她含在喉間的末音,翟鶴燦笑地轉移話題,「不提那個人渣了,我今天可是為小揚羽帶來一件好東西喔。」

  海盜偶爾亦會與戒帝國的商船交易,添購物資的同時更可互相交換情報,而這件木製的工藝品便是船員們一時興起購買的,大小猶如提燈般輕巧,木紋表面精細地刻劃著星辰的圖樣,乍看其功能無異於一般燈籠,但若是置於漆黑的密閉空間便會產生驚奇的畫面--當初販售的商人如是說。

  然而,作為這間寢室優點的窗台反倒變成多餘的光亮,揚羽毫不猶豫地提議床鋪,對習慣夜間的青樓女子們來說,被破曉時分的陽光刺醒是會感到相當困擾的,床簾大多是由一層薄紗及一層不易透光的厚重布料所構成。

  「小揚羽……有點大膽呢?」俯視著振振有詞解說的揚羽,翟鶴語氣生硬地回道,心臟更因她的提議而頓時縮緊。

  「所以翟鶴是那種僅在床榻交歡的類型?」解開繩結任由布簾垂落的揚羽不以為意地說道。

  凝視著眼前將男女情事說得直白的異性,翟鶴不由得產生自己才是純良少女的錯覺。

  「來吧。」將床簾掀開一角的揚羽雲淡風輕地拍著床鋪示意他上來。

  「那就--打擾了。」

  小心翼翼將點燃的燭火放入木製提燈的內部,斑斕光線自雕刻的紋路刺穿而出,依著表層描繪的星辰圖樣反射在四周的床板。

  「哎呀,確實跟真正的星空有幾分相似。」同是初次使用的翟鶴發出一聲驚嘆。

  「你沒用過?」專注仰望著牆面反射無數星辰的揚羽漫不經心地問道。

  「嗯,這是我跟同伴借來的。」

  事實上,翟鶴當時稍嫌不屑地表示「身為海盜就是要看真貨」,導致幾天前啟口借用時反倒被他們消遣了幾句。

  「我、一直未有機會認真欣賞星空或螢火蟲,當我瞧見天色漸暗時只覺得『啊,天黑了。』」揚羽屈膝將側臉輕輕倚在交抱的手臂上,無數光點在那雙澄澈不見雜質的瞳眸裡流轉著猶如稚子般的天真笑意,「無論太陽星星都僅僅是代表時光推移的工具,但是--真的很漂亮啊。」

  翟鶴霎時感到迷惘。

  能將性事說得自然不彆扭的揚羽,偶爾會流露出像是未經世事的少女那般潔白無瑕的純真。而他猶如以孔窺視著名為「揚羽」的不同世界,在與其四目對視的瞬間,某種情感便會被牽引著翻攪而出。

  「下次--可以帶小揚羽去我欣賞夜空的特等席喔。」翟鶴向來留意著不將能力完全展現在她眼前,心思縝密的揚羽亦察覺到他的顧慮而刻意避開。

  那雙熠熠生輝的黃檗色眼緩慢地移向翟鶴的臉龐,揚羽閉緊雙唇沉默不語卻又筆直地凝視著他微微瞇細的藤紫瞳底。

  他猶如一隻飛蛾被那雙眼睛閃爍的明亮吸引著撲向光源,白皙臉蛋及薔薇色的唇瓣近得觸手可及--卻在那片淡薄不起波瀾的汪洋裡,恍若重新取得呼息的溺水者般驟然清醒,如浮光掠影閃現於淺棕瞳仁的並非膚淺的抗拒,而是更為複雜深沉的情緒。

  沒來由地,翟鶴在那一刻察覺到,若是順應欲望地吻了下去將會失去那雙眼裡的光采。

  他因那夜被縱容的擁抱而得意忘形了。

  明知自己的神情有多尷尬,翟鶴仍是倏即抽離身體重新與她保持一小段距離,然而直至火光熄滅,揚羽的神情依舊泰然自若,彷彿未曾發覺他方才及時煞住的失禮行為。

  「翟鶴。」揚羽毫無芥蒂般的輕碰了下他的手,語氣卻隆重得彷彿他所給予的事物有多麼高貴,「謝謝你。」

  「下次帶妳欣賞完真正的星空再感謝我吧。」

  「嗯…………再見。」

  回首想來,揚羽莫名將「謝謝」及「再見」說得極其慎重卻又輕緩,可惜當時的翟鶴卻未能察覺異樣。

 

 

 

  當翟鶴履約而至時,那間寢室已被整理得窗明几淨,並未殘留任何屬於她的痕跡,如同唯一能證明她曾存在於此的證明--揚羽--她伴著凋謝的春華不落半點鱗粉地絕跡。

  彷彿作了一個幽遠漫長的夢境,而後於微熱的現實中甦醒卻覺悵然若失,分不清兩者的界線。

  不知是那隻蝶闖入他的夢中抑或是他於初春夢見那隻蝶。

 

 

 

 

 

 

 

  「--以上是地之部族的現況報告。」

  修長指尖稍嫌不耐地敲打著桌面似是在盤算,本閉眼專注聆聽的男人睜眸沉聲問道,「妳剛說阿波港的領主私自與戒帝國進行毒品及人口買賣……?」

  「嗯,他曾將那種毒品摻入酒裡讓我飲下,因當時淺嚐感到異樣便推拒掉了,但與現今流通的毒品成分不盡相同,似乎是新的毒品種類。至於人口販賣的部份,因時間有限而未能打探到更詳盡的情況。」案前那名紮著蓬鬆馬尾的少女答得沉穩,黃檗色眼並未流露出任何動搖的情緒,僅僅是將事實轉化為毫無情感的言語。

  「毒品的事情……先別讓蘇芳陛下知曉。」

  「但我都聽見囉,啟祝參謀。」自男人身後探出顆頭的蘇芳帶著盈盈笑意,唐突地插話道。

  「蘇芳陛下……!」被稱作啟祝的男人不禁發出無奈的低吟。

  「我曾有聽聞阿波的楊昆忌與戒帝國是秘密的交易關係,但交易的實際內容便不得而知。現下看來,阿波很值得一去呢。」無視身旁正搖頭無語的啟祝,蘇芳轉頭望向始終保持挺然站姿的墨髮少女,面帶笑容地讚賞道,「這些情報很珍貴喔,辛苦妳--時葉。」

  「若對陛下及啟祝大人有所助益是在下的榮幸,但可惜未能帶回確切的罪證。」

  「無妨。在外地奔波探查多時,妳應該也很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是,感謝陛下關心。」

  頷首行禮後她便轉身退離啟祝的書閣--他與她應該再也不會見面了吧--當蘇芳提及「阿波」二字時,腦裡不自覺浮現阿波港喧鬧的街景、帶著海水濕鹹的微風,以及在靜寂黑夜裡與自己漫無邊際地話家長的翟鶴。

  若說那段時光像場夢,該是多麼溫暖柔和的夢境。

  輕輕撫摸著髮上那條的蜜柑色緞帶,時葉心想。

  但是,他們不會再見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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